遥映人间冰雪样

时速五百。

【林秦】人非草木

半AU。
4k。
OOC和Bug是我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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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
“死者独居,男,四十九岁,生前系龙番钢铁厂车间工人。一条晾衣绳环绕于尸体颈部,颈部深层软组织出血,气管腔内有血性泡沫状液体,双肺明显淤血,心、肺表面有出血点。死因:机械性窒息死亡。”
秦明过一遍尸检报告,看向审讯室里被询问情况的颓然身影。
那是个和死者年龄相仿的男人,下意识地佝偻着背,两鬓苍苍,望之令人生怜,是死者的多年同事兼好友。
也是这起凶杀案的犯罪嫌疑人。
白首相知犹按剑。
秦明默然,转身离开。

2.
上大学那会儿,秦明的解剖学老师很喜欢他。
一头白发烫成大卷的老太太把论文和修改意见一起递给他,笑容温和:“秦明是个好孩子,就是太沉闷了些。”
他也知道自己话不多,如非必要,几乎沉默到寡言的地步。
但是——他心想——主要是,大多数情况下,他根本用不着开口说话。
这算是秦明的秘密了,从没别人知道。
他能看见别人心中所想,简称读心。
那些浩淼繁杂的思想,幽密难言的心事,有的连本人都未必清楚,却在他们头顶化为一行行水波样的文字,尽数落入秦明眼中。
听起来很玄幻很高妙,用户体验却不太好。
因为这个“别人”,是除他自己以外的“所有人”。
一个人头顶几行字不可怕,所有人都头顶几行字,乌压压如蚁群争食,层云蔽日,足以令人产生生理性不适。
这还不是最坑的。

3.
龙番钢铁厂的职工小区建成于上个世纪,不少老职工在这一带工作生活了大半辈子。死者就是其中之一,从二十岁到五十岁,如果他还活着,还会有六十岁,七十岁。
秦明站在死者家楼下, 仰望他家很久没擦的玻璃。
“死者没有儿女,妻子也在一年前因病离世,性情孤僻,生活中没什么走得近的异性,社交也并不广泛,基本排除情杀的可能。”
李大宝走过来,头顶密密麻麻全是本案相关信息,好几个突出的问号穿插其间。
秦明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,心说这可未必,“上楼看看吧,说不定有别的线索。”
这种老式居民楼的楼道很昏暗,楼梯陡而狭窄,两人都格外留意脚下,然而当大宝说林队他们早一步到了时,秦明还是差点踩空,走在后面的大宝赶紧拉住他手臂。
“小心。”
秦明清清嗓子,“谢谢。”
死者家门大开着,刑警队的人正在里面忙碌,秦明在门口稍稍迟疑了一下,林涛一眼瞧见,朗声叫他:“秦明!”
于是他只好进去。
“有什么发现吗?”
留着小胡子的青年凝视他,“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,我们的人已经开始调查这栋楼的住户,现在只能确定是熟人作案,门锁没有破坏痕迹,死者被杀之前甚至还在收衣服。”
秦明环顾四周,“可是熟人的范围太大了,这个小区七八成的住户都彼此认识。”
他忽然走到大宝旁边,“死者的那个朋友,就是昨天的报案人,是不是住楼下?” 
“对啊,怎么了?”
“跟我下去一趟。”
大宝稀里糊涂地被他带下去,“做什么?昨天该问的都问清楚了。”
“你再仔细问一遍。”
两人下到人家门口,大宝灵光一现,反应过来:“你怀疑他…?”
秦明心说不是怀疑是肯定,但我们需要证据。

回程的车上,秦明反复思索方才的情景,对方接受大宝询问时没有丝毫不耐,态度良好得像是真的与此案无关,一片坦荡。
唯有头顶一行字,不再是昨天的“我杀了他”,却比昨天更红,红得发黑,红得仿佛要淌下血来。
“我要他偿命!”

4.
大宝一边开车一边问秦明:“你发现什么了吗?”
“他家装修很简陋,客厅墙上的照片却精心打理,而且那些照片看似毫无关联,每幅照片里却都有同一个女人。”
“谁?”
“我现在还不确定,需要回去查个资料。”
大宝应了一声,猝不及防转移话题,“老秦,你这几天为什么一直躲着林涛?”
秦明被她的直球打得一哽,“开你的车。”
“你要是不躲着他刚才为什么话都没说几句就急匆匆下楼?还有,你怎么不坐局里的车回去?”
好几个问句连珠炮似的,秦明哑口无言。
迷你小吉普里日光明亮到晃眼,两个人挤在一处,他费了挺大力气才看清大宝头上的字:
求你们别闹别扭了林涛天天跟我诉苦再这样下去宝宝要疯了!
那个大写加粗的感叹号简直要把车顶戳破,他摇头失笑。

我不是这几天躲着他,从我一靠近他就心跳加速开始,我就已经在躲着他了。

5.
细究起来,秦明是谈过恋爱的。
谁没有过情窦初开的好时光呢,站在三十岁的当口回头望,秦明对那个面目已然模糊的女孩子只有歉疚。
他被堵在教室门口,少女低着头,耳朵尖红红的。他看见她头顶的“我喜欢你”,也相信心动是不会骗人的。
他们和周围每一对小情侣没什么两样,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用不着偷偷摸摸像做贼一样—:品学兼优的孩子总能获得老师们最大限度的容忍。
然而,每当他们分开,两个人煲电话粥,她甜甜蜜蜜问他你想我吗,秦明的回应总是勉强。他自己也觉得干巴巴,口不对心地在说谎。
秦明存了很大的疑问,难道,我是个渣男?
他心里觉出不对,面上难免带出来几分。女孩子对心上人何其用心,时间一长,难免会心冷。
于是断也干脆,夏日午后的喷泉边上,秦明靠近她,只能感到伤心。
他看着她渐行渐远,立在原地很久,直到喷泉的水溅了他一头一脸才疾步离开。
那天下午秦明坐在医院手术室外的长椅上,浑身冰凉,面色比推出来的病人更惨白。

原来如此。原来他回答不来并非勉强,而是违心。
整整五个小时,那间手术室外来来去去两拨人,一个手术成功,另一个失败。秦明的心情也跟着家属从巅峰到谷底走了一遭。
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能力——享受它带来的便利,也忌惮暴露出的危险:
一旦和他人的距离过近,而对方的情绪又比较激烈,他会被强行共情。
换句话说,他之前感受到心动不假,问题在于真正心动的不是他,是对方。

从那以后,秦明待人越发保持距离。他心中悬着一把剑,时时告诫自己不能再被误导,不能沉溺于洞悉他人的快感里不可自拔,以免酿成更严重的,未知的后果。
他一直做得很好,这么多年过去没人能跨过他划的那条警戒线,克制已经成了他的常态。
直到林涛出现。

6.
秦明合上电脑,心道果然。
那个女人正是死者的妻子,这样一来,情杀的可能性大大增加。
暗恋妻子所以杀了丈夫……
秦明急匆匆往隔壁去,出门一转弯却差点撞进林涛怀里,被对方托着手肘扶了一下才稳住。
他们离得太近了,放在平时秦明早该发现,眼下他急着说事,一时也忘了保持距离。
“有发现!”
“有发现!”
他俩不由得沉默了一秒,又一起笑了。
秦明在升温的空气里力求自然地拉开一点距离,却绝望地感觉到林涛掌心的热度透过薄软的衣料烙在皮肤上,得寸进尺留下鲜明的触感,又热又…痒。
他的笑都要维持不住了,林涛终于说起了正事。巧的是他的线索,竟然也和死者的妻子有关。
“有邻居跟我们反映,死者的妻子还在世的时候,他们经常能听到打骂的声音,应该是遭到了家暴。”
秦明有些理解“偿命”二字的意思了。

7.
砰地一声,老旧的铁门被用力关上,烟尘四溅之下林涛连连退后几步,有意无意地将秦明护住。
棚户区的环境实在称不上好,三教九流混居一地,收废品的和杀人犯也许只有一墙之隔。死者妻子的母亲就独居于此。
他们本来想跟老太太了解一下情况,结果话刚起了个头就被请了出来。满头银发的老人表情冷淡,眼神晦暗,嘴角的法令纹里都刻满了风霜和苦难,她的手指因过度劳作无法伸平,固定成畸形的弯折,神经质地不停颤抖,指甲却还干净,勉力保持着最后的体面。
秦明想了想,没抱太大期望去敲了隔壁一户的门。

“老太太快八十了,老头死的早,就这么一个女儿,去年还走了,可怜呐。多少次我都听见她半夜里偷偷哭,听得人心里难受,多要强一老太太,可是又能怎么办?女儿嫁错了人,成天打她,还死抓着不离婚,拖了这么多年,终于拖出癌来,没几个月就不行了。”
圆脸的中年妇人一边讲一边抹了抹泪,林涛追问道:“那您知道,他为什么不离婚吗?”
那妇人为难了一瞬间,还是据实以告:“她闺女回来跟老太太哭过,听说是她男人…她男人不行呢!”
秦明也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,对她道谢之后本欲离开,走到门口又被叫住了。
妇人惴惴不安地问:“警察同志,你们过来,是那个混蛋终于被抓起来了吗?”
秦明和林涛对视一眼,摇头。
“他死了。”

8.
性无能的丈夫,美丽懦弱的妻子,还有一个疑似妻子的多年暗恋者。
线索挖掘到这个地步,疑云慢慢散开,可以拘传嫌疑人了。
这天晚上秦明一闭上眼睛就是那行血淋淋的字,好不容易入睡,一时梦见林涛望着他的眼神,一时梦到十岁那年父母俱亡,正是从那一年起,他能够读懂人心。
他生性冷淡,见得多了,更觉得无趣,所以心中永远风雪漫卷,天低云迷。唯独林涛,他和他不一样,和所有人都不一样,像一束光穿破云层,不偏不倚落在他眼底。
这束光于寸草不生之地催生了一颗嫩芽,每每被扼住,又总是悄悄地、不顾一切地冒出头来。
秦明不否认自己是如此看重并珍视林涛,可越是看重,越是胆怯;越是珍视,越要克制——他是成年人了,不能再用年少无知当借口,也没脸给重蹈覆辙粉饰太平。
梦与醒的夹缝间,杂乱的念头在他脑海里翻涌不休。
秦明在熹微的晨光里醒来,头像彻夜未眠一样疼,耳边好像有个施工队咚咚咚砸墙,极富规律性,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昨晚定好的闹钟,正尽职尽责地提醒他该上班了。

9.
秦明习惯了早早出门,提前半小时打卡,今天状态不佳,车子停好时堪堪踩点。
他锁上车门往大厅去,顺手掏出手机,发现林涛在微信上发信息过来。他以为他已经到了。
“老秦,我昨天看你办公室的咖啡没了,给你带了点茶叶,我妈去旅游带回来的,保证比咖啡好使,喝完了不胃疼!“
还附带了肥柴躺的表情,像是求夸奖,又贱又萌。
秦明忍不住微笑。
他抬起头,正好看见林涛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,手里提着个袋子。
他的头痛还未完全消减,是以觉得恍惚:明明隔着老远的距离,他的心却跳得那么急,那么快。
快到,他心中被深藏的那颗嫩芽,终于冲破冻土,抽长出清茂的枝叶,又快乐地向着林涛的方向,绽开满树的繁花。

10.
结案了,秦明照例翻开结案报告,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水。
他在清苦之后的回甘里写:
世事多艰,爱侣怨偶仅隔一线,可人非草木,总要对得偿所愿怀有期待。
落下最后一笔,有人敲门:“老秦,是我!”


EN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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